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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年前的9月7号,我和妻把儿子送去哈佛。
当天晚上,赶回纽约家中,我照例点亮临街的一盏灯。但又哑然失笑,发觉那个每夜等待归来的儿子,已经住校,恐怕两三个月,也回不了家。但是,我仍然点了那盏灯,每天都在暮色中点起,如过去一样。因为我知道有别人的子女或夫妻,会在深夜归来。
也就从那时起,我决定写这本书。它不像《超越自己》《创造自己》《肯定自己》,以我的儿子为目标,而是写给每个人的。它也不是以家中即兴的题材写作,而经过了完整的策划。
只是在写作方法上,我仍然坚持平易近人的原则,总由身边的小事谈起,慢慢导入主题,并且尽量不作硬性的结论。我觉得这是跟现代人聊天最好的方法,因为没人要听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,更没人欣赏官样文章。从小到大,我们喊了太多口号,听了太多训话。我们真正需要的,是从生活中产生的经验与感触。
书里的每篇东西,都出于我的体验与感触,有些体验是极痛苦的,有些感触是很激烈的。它们可能是我埋藏心底数十年的呐喊,也可能是我近几年研究中国文明的慨叹。
我发现我们的社会很可爱,也很不可爱;我们的同胞很有人情味,但也爱得狭隘;我们的文化博大精深,但也有极浅薄的一面。我们可能有人把乡愿曲解为中庸,把武断曲解为评论,把自大曲解为自信,把烂好人曲解为敦厚。
我们也可能因为祖宗崇拜而故步自封。食古不化或曲解附会地把前人高高地举着,却忘了自己在哪里。或是标榜节俭的美德,而因陋就简地把整个民族的生机给埋葬。
我自己是学艺术的,我常不平地想:国内人才那么多,为什么林风眠、刘海粟、徐悲鸿、傅抱石这些画家,在留欧或留日之后,就能一下子成为中国画坛的领导者。难道他们都是旷世的才子?难道旷世才子都那么巧合地登上留学的船?抑或因为我们崇洋,或我们自己的文化有些基本弱点,能被那些喝过几天洋水的人点破?如同当年英国人的洋枪洋炮,一下子轰开中国的大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