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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位娱乐记者朋友,约我出来聊天。他和我说,受不了在北京生活的巨大反差。一方面,他经常接触各种明星大佬,与他们谈笑风生,出入酒店豪车,来回有人接送。可是另一方面,他蜗在一个十平米的出租屋,解决不了户口,一个月拿着加上车马费刚够维持自己表面光鲜生活的薪水,真正有事时,他所认识的那些大人物,也没有人会把他当一回事。
他说,自己的生活犹如奇幻,今天见xxx,明天和xxx喝茶,很容易感觉自己非同一般,是个人物,在朋友面前也倍有面子。可是当他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,才会被一闷棍打回现实。
我还有一位朋友,在金台夕照旁边的一家全球顶尖审计所工作。他说,每当他走进公司那座宏伟的大楼,总会有一种无以复加的优越感,感觉这家全球前四的会计事务所,连带着把自己也捎带成了全球最顶尖的4%的人才,而出差的豪华套房、不错的收入待遇、黄金的工作地段,也确实加重了他这种感觉。
然而,与他说话时,与他年纪不相称的白发,以及眼角里掩饰不住的一种恭顺自卑与自大狂傲混合而成的光芒,却清清楚楚地告诉我,他有着和我那位记者朋友一样的困扰。
这就是北京,在这里,十三亿人中生物链的顶端与生物链的底层发生交集,从而制造出百年孤独般的魔幻效果。这一刻你还在充满着汗臭的一号线车厢,那一刻你已经与某位大人物见上了面;这一刻你还在充满异味的出租隔间,那一刻你已经出现在富丽堂皇的会所;这一刻你口里还满是andy如何,mary怎样,那一刻你却捧着一碗岐山臊子面大快朵颐。
这是一个巨大的舞台,在这个舞台上,每个人或大或小地扮演着一些角色。可正是因为这出戏过于华丽,很容易让本来不过是场务、龙套的你产生错觉,以为自己是主角是导演是制片。然而事实上,如果把北京比作一台昂贵的机器,你不过是组成这艺术品的千万枚普通螺丝钉中的一枚。
可误会是那么的容易产生,尤其容易产生在那些刚刚开始追逐梦想的年青人的脑海里。口头上,参加过某某超大型国家活动,出席过某某高级会议,筹备过某某特大型项目,在某某国字头机关工作,见过某某通天人物,都是你们在老家朋友、在家人面前的谈资,都是你们足以骄傲的资本。可是在心里面,到底如何,冷暖自知。
我所在学的学校,大家很以去一个部委为荣,那里可以参加很多国际级活动,可以去到世界很多地方,可以陪同很多要员,可是在这个有着超过6万人的巨型怪兽里面,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到底是什么情况,只有在梦想破灭时才能说得清。
这是一个美丽的陷阱,很容易就掉下去,而且执迷不悟。偶尔会上一下应届生网的论坛,我可以在这里很容易地看到大量地大学生求职者做这样的表述:去XXX(通常是某500强企业或者某国家机关),是我追求的梦想!
同时,还不乏成功者,以一种功成名就的语气写下一篇篇笔经面经。当然,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,作为一个起点,足以值得骄傲。可是把这当做梦想,当做追求与目的,在我看来未免有些睡眠太浅,梦太杂多。
而这里面的逻辑,也不难理解,去了500强,似乎自己也就是500强了,去了国家机关,似乎自己也就是代表国家了,就好比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,就好像自己也就漂亮了,买了一本有深度的书,自己也就有深度了。
可是,我经常喜欢站在国贸一些高楼的高层往下俯视。在这里,我可以看到两种东西,一种是工地,密密麻麻的建筑工人在忙碌。一种是白领,熙熙攘攘挤来挤去。在那个高度上,你实在分辨不出这两种人的区别,你也看不出哪个在昂着头意气风发,哪个在低着头卑微渺小。
一样的微不足道,一样地好像工蚁一般乞食奔波。实际上也一样,他来自左家屯,你来自张家庄,你参与了国际顶尖项目,他还参与了鸟巢的工地建设。他最后回到了左家屯,你也必然回到张家庄。
北京这个大舞台,就是这样容易让卑微好似高贵,让便宜好似奢华,让自卑好似自信,让虚浮好似深邃,让你好似个人物,让你觉得自己不是自己,让你丢了根,忘了本,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,欣欣然加入一场又一场的演出。可是,戏总有终了时,那时,你才会发现你得到的仅仅只是一盒盒饭。
年轻的逐梦者,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,以为自己追求地最正确,以为投行证券机关出国国际化英语奢侈品夜店豪车是自己的梦想。可是在我的眼里,我宁愿去佩服那个大学毕业开餐馆创业的小男孩。同样是螺丝钉,我至少觉得那个来得踏实牢靠。